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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回故乡温州,我跟朋友聊起邓文迪,谈论“女人”的漂亮和成就。想起十多年前在瑞安时的干妹妹,我忘了她的名字,记得天生丽质。

 

我们后来还见过,都是我春节回家的时候偶然碰上。最近的一次是三年前,两人相视一笑,没说话,非常遥远。四五年前,我问她好,她说你好,然后笑。六年前同车,我本想替她付车费、要她的手机号码,最终忍住,她说“哥哥,再见”。

 

“哥哥”从此不再见……

 

2001年夏某晚七八点,像往常一样,我从工厂办公区去二楼车间,看一批即将出货产品的生产进度,其中一个区域正做泡沫球,多了一个漂亮的陌生姑娘。

 

我很快就打听到一些关于她的资料,在当时的厂,工人多来自江西、河南、贵州,每个工人通常会和十几个亲戚、老乡一起在厂里。这姑娘,是上月来厂男高女瘦中年夫妇的女儿,设计室阿兵的外甥女,车间某男侄女,因家贫,早早辍学,江西九江人。

 

林益孟,2010年接受央视采访,谈圣诞订单。他2002年时任公司总经理,我俩办公桌面对面。

 

她的父母和老乡认识我,对我客气,只因我是工厂董事长助理和生产科长、本地人。我在她附近问话时,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回想起来,她可能有些《红楼梦》中黛玉面孔+湘云性格,也许像现在的明星周迅吧。

 

搭讪,聊了几句,我问,你要不要做我妹妹。她吃惊地笑,抬头看一米外的母亲几眼,低头做事。

 

她妈妈腼腆地笑。我走过去,说阿姨,我想认她做干妹妹。

 

阿姨不好意思,看看她丈夫,她丈夫高大、忠厚,只微笑,又变成她说话。“不行的。你大人不肯的。我们配不上。”

 

我连忙说,“那有什么,不用我父母同意的,我认的干妹妹。”

 

在比那时还小十岁的时候,我就开始听“温州鼓词”,唱词里常说山贼拦路打劫强抢民女,吆喝一声,给我家大王做压寨夫人。现在看,17岁的我,毕竟不懂事,也跟那寨主、山贼的逻辑没有本质差别。

 

我低估了干哥哥的意味,过于随意,从未请她吃过饭,也没让她来过家里,只在厂务忙碌之余去车间时与她交谈几句,以为这就够了。

 

她的父亲、舅舅、姑父,开始有机会成为厂里的临时搬运工,每逢出货时装货到卡车,这似乎是一份好差事,比计件的工作要轻松、好玩些。平心而论,他们也是工人里做事最可靠的几个。

 

认下干妹妹的第三个月,因为W,厂宿舍出事了。我跟老板一起进入职工宿舍,第一次看到妹妹们的宿舍,四五人一间,弹丸之地被衣纵横。

 

除了我那干妹妹,还有一位江西姑娘W也与众不同——可能是这个最多两百人规模厂区里第二漂亮的姑娘了,有大大的眼睛,黄头发,无辜的嘴唇。W姑娘的三四个老乡、在外村工厂做事的十六七岁的少年,拎着菜刀来砍W的男友,他右手负伤后逃脱。

 

厂里开始加强安保。我说妹妹,要小心,你怕不怕,有没有男朋友。她很认真的说,不怕,哥哥,我还小,不要男朋友,要帮爸爸妈妈做事。

 

迄今为止唯一吃蛇肉的一次,就在厂区食堂,当时干妹妹的亲戚都在,我即将结束这份一年半的工作。后来,我进入物流业。

 

再后来,很多人都不知道当我不是文化人、白领、帅哥时的模样,就像他们大多不在乎我心有猛虎和挚爱的未来期待。

 

我十年前的干妹妹,比我现在碰到的绝大多数女孩都美丽,但我仍然忘了她的名字。

 

她的美丽恐怕早已湮没,嫁给一个普通的男子,大约是老乡,小学毕业早早出门务工,生一两个、或两三个孩子,在厂里的月薪从一两千元变成三千多元。

 

邓文迪是把美丽与才智发挥到极致的女人,巧妙嫁接、整合社会资源。一些普通的女孩,家境尚可、接受高等教育,也有一份体面的城市工作和婚姻;倘若是一些家境优越的女孩,纵然资质驽钝,也是衣食无忧,自以为是。

 

在中国大地上,有多少贫穷的土壤,养育着我干妹妹那样美丽、懂事的女孩,生不逢时,怀美不遇。这些年,她只要继续诚实、善良、孝顺,不学她表姐从事酒店娱乐业,就永远走不出来。

 

我鞭长莫及,做不了什么,只能帮她忘掉“另一个可能的世界”和十年前的年轻哥哥。怀美不遇比怀才不遇痛苦一百倍,美比才容易糟蹋,美比多数“才”宝贵。

 

命运是巨大、可疑的公平。

 

林尚玉和他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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