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乌寻找商机-长亭外-财新网

在义乌市工人西路的金华一百分店旁，有两家糕点店，一家是“义乌百年老店小上海糕点店”，一家是温州品牌连锁“一鸣奶吧”。实际上，义乌的确是江浙沪一带最像上海的了，尽管只是县级市，但它在商业方面达到某种极致，灵活小商品经济使它独特。

而温州色彩，在义乌随处可见，温州厂家在义乌国际商贸城的铺位特别多，如瑞安工艺品、乐清电器等，而街头更可见直接打温州招牌的鹿城面馆、瓯海宾馆等。从某种程度上说，温州早年的草根创业风尚在当下义乌反而更清晰。

距离义乌300公里的上海是中国最大的城市，国际化程度在大陆首屈一指，而温州人多是走南闯北、遍布全球的，义乌在一定程度上融合了两地特征。而义乌，由于外商及货物进出口频繁，设立了全国唯一在县级市的海关，拥有浙中地区唯一民用机场。在2011年3月成为浙江省第一个国家级综合改革试点，也是全国首个由国务院批准的县级市综合改革试点；目前全国共十个试点，其中第一个试点就是2005年6月批准的上海浦东新区。

12月1日下午一点至2日下午三点半，我考察了义乌国际商贸城2、3、4区和周边配套。以下，分商贸城租户印象、走廊上的商机、商品物流及城市交通、外商与翻译、餐饮住宿与商超、两难义乌购等6个篇章，说说我所看到的义乌商业。

虽七万商户吾往矣

去义乌前，打算看完商贸城中所有门店。2日上午测算了一下，1分钟看3家店，1小时就是180家店，10小时是1800家店，即使我不用睡觉，也不累，店铺却会打烊（8：30-16:30），8小时是1440家店，7万个商铺至少需要388个小时，也就是49天。这该多么令人绝望又振奋呀。

没错，这就是始创于1982年的中国小商品城，主要由义乌国际商贸城、篁园市场、宾王市场等三个市场簇群组成，经历四次搬迁八次扩建，现有营业面积400多万平方米，约等于杭州大厦购物城的20倍。有商位7万余个、21万家供应商，以经营日用生活品为主，拥有170多万种商品，日均客流量21.4万人次，商品辐射219多个国家和地区，外向度达到65%以上，以商贸城为主——它是全球单体规模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

我不是采购，所以并不想找某一品类集中了解；我不做采访，所以并不去找商城集团高管；我不在旅游，所以并不觉得门店乏味，我希望有自己的全景式了解和细节感受，用自己的脚去丈量过道、电梯，用眼去看，用心去想。对每个店的关注，大致分三部分：扫一眼商铺，看一下店主活动，留意电脑。

1日下午，基本上没有客人，少数店主会抬头看你，从视频前移开的绷紧的脸，但迅速收回眼神，他们大多忙着看电脑上的电影/电视视频，有些用电脑在玩扑克，少数用QQ聊天。店里的人多是女店员，不忙的时候有人边看电脑视频边织毛衣。

我途径看到的上千台电脑里有一半是笔记本电脑，苹果牌的台式机和笔记本各一台，还有一台戴尔笔记本贴了苹果logo。看到的第一台苹果是台式，听到第一声＂你好＂，都在百思特包装（F1 10388）。

许多店铺门上贴着商务部“义乌指数”采集门店的标示；11月28-30日中国中小企业节在义乌召开，“服务企业共度时艰”。商贸城里的光景也受影响，不仅仅是官方数据。

即使是2日上午10:00-15:00营业高峰段，也有一半店铺里没有客人。有客人的，成交频率也并不高。两家店主讨论，“还是租五年的好，要涨20%也是五年后了，两三年一弄的反而贵”“是啊，你最近卖的怎么样”“不好。不过总要开着……”

有些店，前后左右的店员或老板像朋友，很热闹的聚到中间聊天，或者隔着各自的电脑喊话。有些店，则贴着白纸黑字告示“同行免进面斥不雅”——这种生意怎么做得大？把身边的同行对手从可能的朋友硬是对立成敌人，可见老板胸怀格局，我若是客商，断不会喜欢。

可能有十分之一的店里有小孩，那些厂家常年派驻业务经理、店员家还没上学的孩子。这里的孩子很熟悉小板车，毫不怕生，或者六七个小男孩在一起玩塑料陀螺，看到外国人就喊hello，略大点的穿溜冰鞋快速飘过。他们将来做生意的概率，恐怕仅低于李超人家当年为7、9岁的泽凯兄弟在董事会设席时光景。

走廊上的商机

一位大伯喊“老爸穿老妈穿的衣服”。乍听像是说老爸穿了老妈穿的衣服，实际上是在卖中老年人暨各商户店员父母适龄服装。他左手拖着一只黑色大袋，右手拎了一件紫红色外套。

走廊有商机。不少小摊贩靠这些店铺吃饭。

最多的是中午时分的快餐，用小板车拖进来，挨门挨户轻喊。不时有水果如香蕉等拉过去，大部分水果等在各区一楼中庭或门口地段。

一个叫“珍薯坊”的店派了一男一女拉着板车进来，那姑娘边走边喊“烤红薯烤紫薯”，不小心踢到了一家店铺的门前待处理样品，停顿后迅速继续前行。

在二区三楼家电区走廊。一个姑娘在卖小机器人，装了电池会唱歌跳舞的那种。两位中东客人花70元买去两个，一位中国客人问时答曰40元一个，后来说那就35元吧，可客人要30元，可以拿两个，不卖，客人转身走，又被叫回来，60元成交。

三区毛线区，各楼梯口都有一个纺线工。而擦鞋女工则在商贸城内穿梭，我在1日16:20碰到一位，她趁着收拾打烊前几分钟，在四区3F毛巾店口希望挑到一条合适的。

商城里稍大点的孩子也许该上幼儿园了，因为周末，那些男孩都三五成群在玩陀螺。一打听，都是门口小超市里买的，每个20元、30元、40元、70元、80元不等。因为商城内很大，附近卖溜冰鞋、滑板的生意也不错。

我还在人流量较大的一楼走廊碰到过一个人问，“要不要手机”，我摇头。

一张在2日上午到处发放的卡片跟民间金融有关。一张红底黑字的＂银行定期存款半年一年冲量＂的卡片被放进每家店的办公桌、凳子。据称10万起存，给卡片联系人电话预约，并提供存条小票，当场给红包两三千。七万商户，如果有千分之一的概率，涉及资金也是千万元。我看到两位兼职女学生模样的人地毯式扫店，每人的书包里装满卡片。

靠山吃山，靠商贸城吃商贸城，只要是相关需求的服务，都是商机。百姓为讨生活，发财，是非常鲜活的。

商品物流及城市交通

义乌的路上常堵车，譬如晚上六点和下午三点，这是个没有多少中产阶级的县级城市，却没有任何绍兴县、仙居区等周边小城的从容，因为都是小生意人，路上多是货车和中高档私家车。

商贸城现代物流可圈可点，每层楼都有车辆直达的门口。有两百多条家铁路联运托运线路，发往国内200个大中型城市，六天铁路行包专列，还有机场，靠近上海、宁波港，据称每日货物吞吐量达5000吨。

还提一下快递公司，顺丰快递业务员最活跃、规范。我见到过六位顺丰快递员，四位都正在凳子上处理订单，其中有一位是女性；而后来看到的申通，一堆货物正在分拣，有两三个人在掷飞镖式处理货包。顺丰给人的印象，明显更专业、可靠。

1日晚上七点四十分，的士把我从义乌大酒店送往格林豪泰酒店，师傅多收了两元**附加费。不过，讲了不少事，比如当地超市连锁有加利为什么没有看到，沃尔玛、乐购的生意如何，肯德基比麦当劳多等。去之前，有朋友跟我说，义乌拼车成风，倒是恰巧没遇到。

最有料的要数公交。在途经宾文客运中心的Y101公车上，有三个人显著拿货（一人到站下车），毛巾、鞋服；另外两个人打电话，一说“你们上海有没有银行的，就是相信你们才让你欠的”，一说“我到家就发货”。足见义乌经商务实风重。

还难得公交运营及管理部门、商户及百姓开明，几乎每辆公交车报站时均由冠名企业提示，我短暂搭过四条公交线路的车，都有冠名，比如“上海苏家爱华提醒您：宾文客运中心到了”。

往返义乌与杭州的两趟快客，我都在满座的车次上，这并不多见，即使是我回温州，或者去上海。

外商与翻译

2日遇到不少外商正在采购。四位中东客人雇了一位中国年轻姑娘做翻译，在商贸城二区一楼箱包区和我两次碰到。他们只要单买，或者10个（标价10元），店主都不同意，＂至少20个＂＂门口这些＂＂去购物中心吧＂。翻译姑娘不停地说谢谢告别。

半小时后，我又见到那位年轻的翻译，她正在跟客人告别。但她只拿到一张20元面值的钱，不知道是否见习、实习翻译的缘故。我悄悄跟踪了她五六十米，更想确认那不是她的酬劳，而是去买什么东西，可惜不是。翻译姑娘似乎也发现了我，有些羞涩，从另一个门走掉了。

当然，大部分其他翻译与外商的交流似乎要顺畅一些，都是在店内负责翻译对接，有深入业务的。

在三区的2日下午，碰到两位信仰伊斯兰教的外商在三楼边廊正下拜、起立等仪式，地上铺着一块画有神迹的小毯。即使身在异国他乡，即使经商，信仰如此坚定。

还有一件趣事，因为没翻译在的一幕而“鸡同鸭讲”。两位外商，和一位店主在说一个水龙头的价格。店老板大声解释，“工人的工资呀，没钱赚的，不能少这5毛”，外商嫌贵。这时，店老板打开QQ聊天窗口，我以为他聪明的开通了远程翻译支持，但他只是在两个聊天窗口回了两个“好的”，然后对客人说“工人的工资呀，没钱赚的，不能少这5毛”，外商继续用英语说不，一定要便宜些才能买。我匆忙含笑经过。

餐饮住宿与商超

商贸城的一家咖啡馆最近关门了，快餐店却生意红火。“酒店一条街”工人北路又添新成员，绿谷大酒店2日开业。我十点进入肯德基时，店内只有两名顾客。边上的“不差钱”快餐馆是学肯德基的，员工早课有舞蹈；街上最多的餐饮店是本土连锁“匆忙客”，我惊讶于他们的门头装饰学肯德基麦当劳等，而名字似要喊出当地人民心声和实力呀。

因为初到义乌，要找预订的酒店，向有加利移动早餐点阿姨问路，后来买了一根3元钱的玉米。

1日在匆忙客吃过一顿晚饭，包括一瓶王老吉，共14.5元。我注意到三块铜牌挂在店堂：中国消费者信得过商店、中国最具消费者信赖单位、金龙鱼食用油使用店铺。

第一二块牌子，都是拿来唬人的，号称某中央级有关部门颁发，第二还是病句，偏偏管用，但店家一定心虚。第三块，说起来就是中国餐饮商家原罪了，是厂家发的，大约是怕人家说他们地沟油，才搬了金龙鱼出来。他们偏偏挂在一起。

在市区主干道工人北路与西路、宾王路上，亲切地看到五间十足便利店，这是我的朋友刘总所在的温州企业，也是浙江便利店业新秀。买过一个面包当宵夜。

据的士师傅说，解百义乌购物中心晚上聚人气，可惜我未能前往，而附近工人西路上服装专卖店一条街上却生意清淡。1日晚细雨，我一路徒步，发现大部分店里都只有店员，没有顾客，虽然装修堂皇，而艾莱依的三位女店员干脆站到了门边，扭起热舞来。

两难义乌购

“义乌购”，是中国小商品城的网上平台，理论上实体店铺商品全部上网，但效果差强人意。就在1日，《浙中新报》头版报道，义乌购近日遭阿里软件因技术问题而提醒警告用户其可能为恶意网站，后经确认为误会，技术调整后不再发警报。

而不久前，负责管理运营所有商铺配套的商城集团和阿里巴巴集团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协助商铺上网。但毕竟供应商都是各自的厂家，至少店铺里的电脑几乎没人在弄自己的网店，实体店对电商仍是被动和忐忑。看得见，摸得着，呼吸与共，原本就是小商品城野蛮生长的关键活力。变成文字与图片，尽管脱离物理介质了，但更失去大片土壤。

生意，样品示范，讨价还价，比较，感受，这些东西都很有意思，不可替代的。有很多东西，尤其是小商品城里的店铺，它未来一定有一部分商家可以把网络作为重要渠道之一，曲径通幽，但大部分商铺的这条路还很远。

义乌值得再去，再看，再写。它是浙江经济骄傲。

话题：